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文学巴士 www.wx84.cc,边城浪子无错无删减全文免费阅读!

    爱情有暗淡时,阳光也一样。

    太阳升起又落下。

    傅红雪下山时,已是第二个晚上。

    大病初愈后,再加上这种几乎没有人能忍受的打击,他整个人剩下的还有什么?

    除了悲伤、哀痛、愤怒、仇恨之外,他还有什么?

    还有恐惧。一种对寂寞的恐惧。

    从今以后,千千万万年,他是永远再也见不着她,那永恒的孤独和寂寞,要如何才能解脱?

    这种恐惧才是真正没有人能忍受的。

    既不能忍受,又无法解脱,就只有逃避,哪怕只能逃避片刻也好。

    山下的小镇上,还有酒。酒是苦的也好,是酸的也好,他只想大醉一场,虽然他明知酒醒后的痛苦更深。

    醉,的确不能解决任何事,也许会有人笑他愚蠢。

    只有真正寂寞过、痛苦过的人,才能了解他这种心情。

    客栈中的灯光还亮着,他紧紧握着他的刀走过去。

    他醉了。

    他醉得很快。

    人在虚弱和痛苦中,本就醉得炔。

    他还能记得的最后一件事,就是这小客栈的老板娘从柜台后走过来,用大碗敬了他一碗酒。

    这老板娘是个四十多岁的女人,肥胖的脸上还涂着厚厚的脂粉,只要一笑起来,脸上的脂粉就会落在酒碗里。

    可是她的酒量真好。

    他只记得自己好像也敬了她一碗,然后他整个人就突然变成一片空白,他的生命在这段时候也是一片空自。

    也只有真正醉过的人,才能了解这种情况。

    那并不是昏迷,却比昏迷更糟他的行动已完全失去控制,连自己都永远不知道自己做过了多可怕的事。

    无论多么醉,总有醒的时候。

    他醒来时,才发现自己睡在一问很脏的屋子里,一张很脏的床上。

    屋里充满了令人作呕的酒臭和脂粉香,那肥胖臃肿的老板娘,就赤裸裸的睡在他身旁,一只肥胖的手,还压在他身上。

    他自己也是赤裸裸的,还可以感觉到她大腿上温暖而松弛的肉。

    他突然想呕吐。昨天晚上究竟做过了什么事?

    他连想都不敢想。为他而死的情人尸骨还未寒,他自己却跟一个肥猪般的女人睡在同一张床上。

    生命怎么会突然变得如此龌龊,如此卑贱?

    他想吐,把自己的心吐出来,放到自己脚下去践踏。

    放到烘炉里去烧成灰。

    那柄漆黑的刀,和他的衣服一起散落在地上。他跳起来,用最快的速度穿起衣裳,突然发觉有一双肥胖的手拉住了他。

    "怎么,你要走了?"

    傅红雪咬着牙,点了点头。

    她脂粉残乱的脸上,显得惊讶而失望:"你怎能走?昨天晚上你还答应过我,要留在这里,一辈子陪着我的。"寂寞!可怕的寂寞。

    一个人在真正寂寞时又沉醉,就像是在水里快被淹死时一样,只要抓住一样可以抓得住的东西,就再也不想放手了。

    可是他抓住的东西,却往往会令他堕落得更快。

    傅红雪只觉得全身冰冷,只希望自己永远没有到这地方来过。

    "来,睡上来,我们再"

    这女人还在用力拉着他,仿佛想将他拉到自己的胸膛上。

    傅红雪突然全身发抖,突然用力甩脱了她的手,退到墙角,紧紧地握着他的刀,嘎声道:"我要杀了你,你再说一个字,我就杀了你"这苍白孤独的少年,竞像是突然变成了一只负了伤的疯狂野兽。

    她吃惊地看着他,就像是被人在脸上重重的掴了一巴掌,突然放声大哭,道:"好,你就杀了我吧,你说过不走的,现在又要走了你不如还是快点杀了我的好。"寂寞,可怕的寂寞。

    她也是个人,也同样懂得寂寞的可怕,她拉住傅红雪时,也正像是一个快淹死的人抓住了块浮木,以为自己不会再沉下去。

    但现在所有的希望突然又变成失望。

    傅红雪连看都没有再看她一眼,他不忍再看她,也不想再看她。

    就像是一只野兽冲出牢笼,他用力撞开了门,冲出去。

    街上有人,来来往往的人都吃惊地看着他。

    但他却是什么都看不见,只知道不停地向前狂奔,奔过长街,奔出小镇。他停下来时,就立刻开始呕吐,不停地呕吐,仿佛要将自己整个人都吐空。

    然后他倒了下去,倒在一棵木叶已枯黄的秋树下。

    一阵风吹过,黄叶飘落在他身上。

    但他已没感觉,他已什么都没有,甚至连痛苦都已变得麻木。

    既不知这里是什么地方,也不知现在是什么时候,他就这样伏在地上,仿佛在等着别人的践踏。

    现在他所剩下的,已只有仇恨。

    人类所有的情感中,也许只有仇恨才是最不易甩脱的。

    他恨自己,恨马空群,他更恨叶开。

    因为他对叶开除了仇恨外,还有种被欺骗了、被侮辱了的感觉。

    这也许只因为在他的心底深处,一直是将叶开当做朋友的。

    你若爱过一个人,恨他时才会恨得更深。

    这种仇恨远比他对马空群的仇恨更新鲜,更强烈。

    远比人类所有的情感都强烈!

    现在他是一无所有,着不是还有这种仇恨,只怕已活不下去。

    他发誓要活下去。

    n7

    他发誓要报复对马空群,对叶开!

    经过昨夜的暴雨后,大地潮湿而柔软,泥土中孕育着生命的芳香。

    不管你是个怎么样的人,不管你是高贵,还是卑贱,大地对你总是不变的。你永远都可以依赖它,信任它。

    傅红雪伏在地上,也不知过了多久,仿佛要从大地中吸收一些生命的力量。

    有人来看过他,又叹着气,摇着头走开。

    他知道,可是他没有动。

    "年纪轻轻的,就这么样没出息,躺在地上装什么死?""年轻人就算受了一点打击,也应该振作起来,装死是没有用的。"有人在叹息,有人在耻笑。

    傅红雪也全都听见,可是他没有动。

    他受的痛苦与伤害已太重,别人的讥嘲耻笑,他已完全不在乎。

    他当然要站起来的,现在却还不到时候,因为他折磨自己,还没有折磨够。

    无论如何,刀还在他千里。

    苍自的手,漆黑的刀。

    突然有人失声轻呼:"是他!"

    是女人的声音,是一个他认得的女人。

    但他却还没有动,不管她是谁,傅红雪只希望她能赶快走开。

    现在他既不想见别人,更不想让别人看见他。

    怎奈这女人偏偏没有走,反而冷笑着,道:"杀人不眨眼的傅公子,现在怎么会变成像野狗一样躺在地上,是不是有人伤了你的心?"傅红雪的胃突然收缩,几乎又忍不住要呕吐。

    他已听出这个人是谁了。

    马芳铃!

    现在他最不愿看见的就是她,但她却偏偏总是在这种时候出现。傅红雪紧紧咬着牙,抓起一满把泥土,用力握紧,就像是在紧握着他自己的心一样。

    马芳铃却又在冷笑着,道:"你这么样痛苦,为的若是那位翠浓姑娘,就未免太不值得了,她一直是我爹爹的女人,你难道一点都不知道?"她说的话就像是一根针,一条鞭子。

    傅红雪突然跳起来,用一双满布红丝的眼睛,狠狠地瞪着她。他的样子看来既可怜,又可怕。

    若是以前,马芳铃一定不会再说什么了、无论是因为同情,还是因为畏惧,都不会再继续伤害他。

    但现在马芳铃却似已变了。

    她本来又恨他,又怕他,还对他有种说不出的微妙感情。

    但是现在却好像忽然变得对他很轻视,这个曾经令她痛苦悲伤过的少年,现在竟似已变得完全不足轻重,好像只要她高兴,随时都可以狠狠地抽他一鞭子。

    她冷笑着又道:"其实我早就知道她迟早都会甩下你跟别人走的,就像她甩下叶开跟你走一样,除了我爹爹外,别的男人她根本就没有看在眼里。"傅红雪苍白的脸突然发红,呼吸突然急促,道:"你已经说够了。"马芳铃道:"我说的话你不喜欢听?"

    傅红雪握刀的手已凸出青筋,缓缓道:"只要你再说一个字,我就杀了你!"马芳铃却笑了。

    她开始笑的时候,已有一个人忽然出现在她身旁。

    一个很高大、很神气的棉衣少年,脸上带着种不可一世的傲气。他的确有理由为自己而骄做的。

    他不但高大神气,而且非常英俊,剑一般的浓眉下,有一双炯炯发光的眼睛,身上穿的衣服,也华丽得接近奢侈。

    无论谁一眼就可看出,这少年一定是个独断独行的人,只要他想做的事,他就会不顾一切的去做,很少有人能阻拦他。

    现在他正用那双炯炯发光的眼睛瞪着傅红雪,冷冷道:"你刚才说什么?"傅红雪忽然明白是什么原因令马芳铃改变的了。

    锦衣少年道:"你是不是说你要杀了她?"

    傅红雪点点头。

    锦衣少年道:"你知道她是我的什么人?"

    傅红雪摇摇头。

    锦衣少年道:"她是我的妻子。"

    傅红雪突然冷笑道:"那么她若再说一个字,你就得另外去找个活女人做老婆了。"锦衣少年沉下了脸,厉声道:"你知道我是什么人?"傅红雪又摇摇头。

    锦衣少年道:"我姓丁。"

    傅红雪道:"哦。"

    锦衣少年道:"我就是丁灵甲。"

    傅红雪道:"哦。"

    丁灵甲道:"你虽然无礼,但我却可以原谅你,因为你现在看来并不像还能杀人的样子。"傅红雪的确不像。他闭着嘴,连自己都似已承认。丁灵甲目中露出满意之色,他知道就凭自己的名字能吓倒很多人的,所以不到必要时,他从来不出手对这点他一直觉得满意。因为还是不能不让他新婚的妻子明白,他是有足够力量保护她的,所以他微笑着转过头,傲然道:"无论你还想说什么,都不妨说出来。"马芳铃咬着嘴唇,道:"我无论想说什么都没有关系?"丁灵甲微笑道:"只要有我在你身旁,你无论想说什么都没有关系。"马芳铃的脸突然因兴奋而发红,突然大声道:"我要说这个跛子爱上的女人是个婊子,一文不值的婊子!"傅红雪的脸突又变得白纸般苍白,右手已握住了左手的刀柄。

    丁灵甲厉声道:"你真敢动手?"

    傅红雪没有回答。没有开口。

    现在已到了不必再说一个字的时候,无论谁都应该可以看得出,现在世上已没有任何一种力量能阻止他出手!

    丁灵甲也已看出。

    他突兀大喝,剑已出鞘,剑光如匹练飞虹,直刺傅红雪的咽喉。

    他用的剑份量特别重,一剑刺出,虎虎生凤,剑法走的是刚猛一路。他的出于虽不太快,但攻击凌厉,部位准确。

    攻击本就是最好的防守,在这一击之下,还有余力能还手的人,世上绝不会超过七个。

    傅红雪偏偏就恰巧是其中之一。

    他没有闪避,也没有招架,甚至没有人能看出他的动作。

    马芳铃也没有看出,但是她却看见了突然像闪电般亮起的刀光刀光一闪,鲜血已突然从丁灵甲肩上飞溅出来,就像是一朵神奇鲜艳的红花突然开放。

    剑光匹练般飞出,钉在树上。

    丁灵甲的手还是紧紧地握着剑柄,他整个一条右臂就吊在剑柄上,还在不停地摇晃。

    鲜血也还在不停地往下滴落。

    丁灵甲吃惊地看着树上的剑,吃惊地看着剑上的手臂,仿佛还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。因为这变化实在大炔。

    等他发觉在他面前摇晃的这条断臂,就是他自己的左臂时,他就突然晕了过去。

    马芳铃也好像要晕了过去,但却并不是为了丈夫受伤惊惶悲痛,而是为了愤怒,失望而愤怒。

    她狠狠瞪了地上的丁灵甲一眼,突然转身,狂奔而去。

    道旁停了辆崭新的马车,她冲了过去,用力拉开了车门。

    一个人动也不动地坐在车厢里,苍白而美丽的脸上,带着种空虚麻木的表情。一个人只有在忽然失去自己最珍贵的东西时,才会有这种表情。

    傅红雪也看见了这个人,他认得这个人。

    丁灵琳!她怎么会在这里?她失去的是什么?叶开呢?

    马芳铃霍然回身,指着傅纫雪,大声道:"就是这个人杀了你二哥,你还不快替他报仇?"过了很久,丁灵琳才抬起头,看了她一眼,道:"你真的要我去替他报仇?"马芳铃道:"当然,他是你二哥,是我的丈夫。"丁灵琳看着她,眼睛里突然露出种刀锋般的讥诮之意,道:"你真的将我二哥当做你的丈夫?"马芳铃脸上变了色,道:"你你说这种话是什么意思?"丁灵琳道:"我的意思你应该明白,我二哥就算真的死了,你也绝不会为他掉一滴眼泪的,他的死活你根本就没有放在心上。"马芳铃也像是突然被人抽了一鞭子,苍白的脸上更已完全没有血色。

    丁灵琳道:"你要我去杀了这个人报仇,只不过因为你恨他,就好像你恨叶开一样。"她用力咬了咬嘴唇,接着又道:"你对所有的男人都恨得要命,因为你认为所有的男人都对不起你,连你父亲都对不起你,你嫁给我二哥,也只不过是为了想利用他替你报复。"马芳铃的眼神已乱了,整个人仿佛都已接近疯狂崩溃,突然大声道:"我知道你恨我,因为我要你二哥带你回去,你却宁可跟着叶开像野狗一样在外面流浪。"丁灵琳道:"不错,我宁可跟着他流浪,因为我爱他。"她冷冷地看着马芳铃,接道:"你当然也知道我爱他,所以你才嫉妒,才要我二哥逼着我离开他,因为你也爱他,爱得要命。"马芳铃突然疯狂般大笑,道:"我爱他?我只盼望他快点死。"丁灵琳道:"现在你恨他,只因为你知道他绝不会爱你。"她明亮可爱的眼睛里,忽然也有了种很可怕的表情,冷笑道:"这世上有种疯狂恶毒的女人,若是得不到一样东西时,就千方百计地想去毁了它,你就是这种女人,你本来早就该去死的。"马芳铃的狂笑似已渐渐变为痛哭,渐渐已分不出她是哭是笑?她突然回头,面对着傅红雪,嘶声道:"你既要杀我,为什么还不过来动千。"傅红曾却连看都不看她一眼,慢慢地走过来,走到丁灵琳面前。

    马芳铃突然扑在他身上,紧紧抱住了他,道:"你若不杀我,就带我走,无论到什么地方,我都跟你去,无论要我干什么,我都依你。"傅红雪的身子冷而僵硬。

    马芳铃流着泪,又道:"只要你肯带我走,我我甚至可以带你去找我父亲。"傅红雪突然曲起肘,重重地打在她肚子上。

    马芳铃立刻被打得弯下腰去。

    傅红雪头也不回,冷冷道:"滚!"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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